《芙蓉镇》丨秦书田：我有时候是鬼，有时候是人
2018年120观影计划 第06部
by / 弓谷所長
近几年看过的能记起来改编自名著小说，而且改编得非常好的国产电影，除了去年的《不成问题的问题》，就是《芙蓉镇》了。个人觉得《芙蓉镇》是中国最好的电影之一，甚至强于张艺谋的《活着》。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芙蓉镇》不仅仅反应了文革那个时期小人物被扭曲的真实历史面目和对人性的隐性批判，更融入了戏剧化的人物表演形式，整部电影让观影者看起来具有起承转合的情绪波动，一会笑于角色的言行举止，一会又哭于世道对人的愚弄。
简单来说，就是影片好看，不单单是沉闷的芙蓉镇故事。震撼那个年代能拍出这样令人感动悲愤的影片。
《芙蓉镇》拍摄于1986年，该片上映之后，在内地就创下了亿元票房，还曾以上映15天收获511万港币的成绩创下内地影片在香港的最高票房纪录。
80年代一部电影的票价大概2-3毛钱左右，所以《芙蓉镇》能够创下如此高的票房，的确令人难以置信。
62岁的第三代导演谢晋完成了《芙蓉镇》，把他推向了一个艺术巅峰，同时也让姜文名声大噪，才有了之后享誉国内外的《红高粱》。在影片中，谢晋塑造的秦书田形象可以说真的太出彩了，甚至超过了原著《芙蓉镇》里的人物秦书田。
扮演者姜文是我最喜欢的中国导演，我在观看这部他的成名处女作的时候，更多注意力也放在了姜文的身上。
所以今天我只把重点放在姜文饰演的这个人物——秦书田身上。
秦书田是个有知识学问的芙蓉镇本地人，原本还是县剧团编导，后来因为借收集民歌涉嫌攻击社会主义而被划为“右派分子”，被开除回乡，接受劳动改造。
虽然说姜文是这部电影的主演，但他在影片前半部中的角色秦书田更多的是充当配角。秦书田出现的第一个镜头是在芙蓉姐胡玉音的米豆腐摊上，当时熙熙攘攘的食客都在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唯独秦书田偷偷地从角落进来，接过胡玉音的丈夫桂桂手中的米豆腐，坐在角落吃起来，一句台词也没有。
在这场戏中，后面秦书田和胡玉音就有两次无声的交流：胡玉音给秦书田的米豆腐里加了点汤，秦书田帮忙干活时偷瞄胡玉音。
有意思这两个镜头两个人都没有眼神的直接交流，但其实就是这蜻蜓点水般的交代，给日后两个有着同样命运的人走到一起埋下了伏笔。
秦书田是个文化人，但在电影里，却是个彻彻底底让整个芙蓉镇觉得是哗众取宠的角色，他每次的说话口气和动作都能引发乡民的哄堂大笑，甚至让观影者也觉得滑稽至极。
比如影片中第五类分子集合——秦书田正式出现的那场戏，他非常严肃地稍息立正，双手并拢说：“报告上级，全村五类分子集合完毕。”开始点名的时候，还不忘记给自己点一下名，自问自答地回头报告给黎书记。
再后来夜里进行四清运动大会的夜里，秦书田被李国香叫上叫上台，当李国香指着秦书田说：“这个就是芙蓉镇鼎鼎大名的秦癫子”时，秦书田谦恭弯腰说：“是是是”，惹得全场人哄堂大笑。
你说秦书田“愚”吗？在当时镇上的人看来是真“愚”，他表现出来不管是对上级还是对百姓，都是卑躬屈膝的模样，简单来说就是没有伤害性和威胁性。但他的“愚”和镇里百姓的“愚”却大不相同，一个是大智若愚，一个是愚昧无知。
也正是秦书田装出来的这种“愚”，让他在整个芙蓉镇能够安稳的生存下去，通过自嘲和戏谑自己来避免自己再次受到迫害。古代很多人都懂得这种方式啊，孙膑装疯卖傻逃过庞涓的杀害，朱元璋的第四个儿子朱棣装疯卖傻争得王位。更厉害的是近期热播的《大军师司马懿》，他一装可就装了数十年，骗了曹氏一家人。
秦书田也装傻，装了数十年，但他装的更加聪明。他通过装傻来保护自己，也用漫不经心的话语劝诫开导芙蓉镇的百姓。
我前面说了，秦书田是文化人，所以他知道在如此的世道如何通过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换取生活，他也懂得反思自己的人生，懂得理性的思考，所以在后来他被平反之后，镇里让他回县里当县文化馆馆长，他毅然决然地就拒绝了，还选择了“扫街“的职位，这其实就是一位“愚人”智慧表现。
影片除了塑造秦书田的人物外在形象之外，更深刻的部分是他字里行间的台词设定，其中贯穿秦书田整部影片台词中出现最多的就是“鬼”和“人”。
我列举几个地方给大家看看：
1、在胡玉音跑到坟场找死去的丈夫桂桂时，秦书田找了过来，胡玉音问秦书田你是人还是鬼，秦书田回答：这怎么说呢，有时候是鬼有时候是人。
注意一下这个仰拍镜头，导演用意颇深。这个镜头是秦书田秦书田人物角色开始转变的转折点，谢晋用仰拍的方式塑造秦书田伟岸的人物形象，在之后剧情开始以秦书田为主，开始进入胡玉音的世界并且帮助他。
2、胡玉音抱怨秦书田说：你的歌反社会，你是鬼！你成了鬼……害死了桂桂，害得我也变成了鬼！秦书田回答说：天一亮，鬼，就出不来了！
3、秦书田向支书王秋赦递上结婚申请书时，王说他们是专政对象五类份子没结婚这会儿事儿。秦书田回答说：我们黑我们坏，可我们总算是人吧！就算是公鸡和母鸡，公猪和母猪，公狗和母狗，也不能不让它们婚配吧。
4、胡玉音拉到大字报下批斗时，王秋赦要求秦书田和胡玉音过来站一块，李国香说自己没当过右派，不能跟五类分子牛鬼蛇神在一起。秦书田回答说：你，也是人！
还包括你肯定耳熟能详的——“像牲口一样的活下去”这句台词，都出自秦书田的口中。
我们可以感觉的到，虽然秦书田好像在芙蓉镇活的低声下气，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隐喻和讽刺，他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宣泄自己的情绪，去劝诫身边的每一个人。
而何为鬼，何为人呢？其实秦书田自己心里最有数。他说自己“有时候是鬼，有时候是人”，是在说明自己的生活状态；而他说“天一亮，鬼，就出不来了！”，实则是在对社会的前景依然有着希望和寄托。
心生邪念鬼则来之，心若愚昧则封建迷信，对“鬼”则更加相信。秦书田必然是对芙蓉镇大多数人失望的，所以他宁可把自己也装成“鬼”，却也会在怒不可遏的时候痛斥李国香说：“你，也是人！”
但即使在这样的生活处境中，秦书田依旧没有垂头丧气自甘堕落，他依然像个文艺青年一样对待生活。
他在写大字报标语时会得意地对在一旁观看的小孩子说：怎么样？和胡玉音扫大街时，会边跳舞的方式边扫地；看到王秋赦和李国香偷晴，甚至还在窗下丢牛粪让清晨爬窗出来的王秋赦踩……
在那个没有人情味，或者说人情味必须藏起来的年代，也只有秦书田这样的生活方式，才像一个“人”的模样活着了。
当然，这一切都得益于姜文出色的演技。说实话认真一看，真觉得年轻时候的姜文和夏雨有点像啊，脸型、嘴唇和眼睛，演技也有那么多相似之处。难怪后来姜文会选择了夏雨饰演《阳光灿烂的日子》中那么重要的角色。
我也气愤电影里李国香和王秋赦这样的人物，他们看起来是正义凛然地做的事情，却无形伤害了那么多人。当看到最后李国香依然好端端地回到芙蓉镇，些许有些气愤；对于王秋赦最后疯傻的样子，说实话还真有些心疼。人在做，天在看。
曾经犯过错、作过孽的人，只有一句话的原谅时间，却需要有些人赔上一辈子来替他赎罪，多么可悲。
《芙蓉镇》无论对于导演谢晋，还是主演刘晓庆、姜文来说，都是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应该说它是我这个月看的最棒的国产电影，可惜它的艺术地位在现在一直都是被低估的。
因为这部电影，我想多了解了解谢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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