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马最佳动作设计奖丨桑林:伏久者,飞必高 电影唯品读
在刚刚结束的第54届金马奖颁奖礼上,动作导演桑林凭借《绣春刀Ⅱ:修罗战场》荣获“最佳动作设计奖”。在颁奖礼现场,他用小纸条写下获奖感言“这次没想到会获奖反而光顾到我,这可能就是金马奖的魅力吧,是金马奖的哲学。”桑林导演表示这次金马给人一种家的感觉,“非常暖”。
我们也非常高兴能在今年出版了桑林导演的这本电影动作领域从业者的唯一一本专业技术论著《电影动作设计》,里面详细讲述了两部绣春刀的创作思路及桑林导演的武学理念。借着这个机会,也向大家再次推荐这本书。同时为大家分享《电影动作设计》序言之一,由武侠动作电影策划人、研究者张力所写。
伏久者,飞必高
作者:张力
武侠动作电影策划人、研究者,
《空天猎》制片人、编剧
至今还有朋友好奇,桑林真的写出了这本书?然而对于我,从桑林有此念头到二十多万字《电影动作设计》文稿发来,前后近两年时间,我始终坚信此事必成,只是在耐心等待,想看看这位老朋友会把我最熟悉的行当写成什么样。手捧书稿,如故友重逢,往事徐徐展开。
桑林与张力
与桑林的渊源可追溯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那时我们同为陕西省武术队学生,同为马振邦先生门生,同样以西北红拳、炮捶为开门拳,甚至可能同时出现在某次赛场上,或者某天清晨长安立交桥跑步时曾擦肩而过。但遗憾的是当时大家互不相知,他大我7岁,算是武术队的大师兄辈儿了。
这段缘分直到十五年后的2009年才被发现。那年,我作为央视纪录片《中国武侠电影人物志》的编导,带队到浙江某地采访香港资深导演、动作导演元奎时,在电影《新少林寺》的片场偶遇桑林。他当时是“元家班”的骨干,正蹲在宾馆的地毯上,与元奎等动作组一帮人围着剧本讨论。
看到我,元奎站起身子与我握手,向动作组隆重介绍我。在此之前,我们已为吴宇森、徐克、袁和平、洪金宝等动作片大佬们完成了实地采访和纪录片制作,所以在长期少人关心、少人问津的武指们看来,我这个略懂武功又略懂电影的人,算是他们难得一见的知音,于是竞相起身问好。恰恰只有桑林,只是微微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自顾自地研究剧本去了,仿佛我是个路过的服务员。黑脸、愁容、话少,这是桑林给我的第一印象。
桑林与师父元奎
陕西人果然慢热,这话在后来与他的交往中反复被印证。他拍完《新少林寺》回京后约我吃饭,从同在陕西队的少年经历聊到对传统武学的复杂心情,再到对现代动作片突破的种种思考。记不得在一起吃过多少次饭,但印象中他总是准点赴约、提前点菜,饭局间只谈武术、只谈电影,聊到兴处偶尔喝一杯,也从不贪杯、不失态、不八卦,整个交往清清爽爽、规规矩矩。
有时让人觉得,他真不像市场上的武术指导那样玲珑八面,倒像个学院刚毕业的掉书袋的学者。
《英雄》开创的张艺谋武侠大片后时代,带来大小银幕一片“乱打”。那是一个武指疯狂掘金的年代,直至出现“手撕鬼子”“手榴弹炸飞机”的“雷人”设计,算是同行之间一次狠狠地毁容。难得的是,面对热闹世界,桑林却独得清闲,对于看不上的剧本从来不轻易接手。一旦接手,定全身心投入,乐此不疲,负责到底。
还记得,第一部《绣春刀》后期制作中,桑林作为动作导演倾注了大量心血,我说他是真的把“动作导演”当事业在干。如何让动作设计为影片人物、剧情、主题、内涵、场景锦上添花,这是他多年来一直思考和实践的问题。
《绣春刀》“猫鼠游戏”动作段落
陪他去机房看初剪版后,我很惊喜,惊喜影片的文戏新颖、武戏接地。要知道那是在陈可辛《武侠》惨败之后的类型片低谷期,看到还有这样一帮人可以如此忘我地深耕细作武侠片,可叹可敬。记得导演路阳也在一旁,面色紧张地等待看片意见,当时我只说“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回家路上,我和桑林说,也许这是个预言,《绣春刀》将会是个现象级的作品,动作上还有更大空间,因为剧中人物性格够丰富。果然,这部片子反响强烈,桑林还被提名为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动作设计。到了《绣春刀Ⅱ:修罗战场》,在他设计剪辑几个重点动作场面时,再次约我看片、提意见。刘峰超的流星锤、地躺拳与刀法的结合,张震八极拳的巧用,一系列令人耳目一新的设计不落俗套又不喧宾夺主,方寸之间尽显风流,看得出这几年来桑林坚持武戏文唱的功力精进。
《绣春刀Ⅱ:修罗战场》现场,桑指做动作指导
武人本有琴心,同感于他这种不着急、不合流、不轻贱,我们后来的交往越来越深。四五年前,我俩有感于“给129种拳树碑立传”的初心,共同策划了百家拳系列电影项目,还利用工作之余一起完成了首部作品《百家拳之关门弟子》。
那段日子,我做策划监制,他做导演武指,俩人乐呵呵地沉浸在老一辈拳师何以以命传灯的追问中。影片成本有大小,只要走心皆可有为。后期制作中,为了节省开支,桑林几乎住在剪辑台上,抓住一切时间精雕细刻。天道酬勤,后来这部片子获得中加国际电影节“最受观众欢迎奖”等多项荣誉。
我们知道,电影及其内部的摄影、美术、特效、导演等专业岗位,皆为西方舶来品,唯独“动作导演”“武术指导”这一行当,乃中国独创,也是中国电影对世界影坛独一无二的贡献。
《功夫片的秘密》张力著
八年前我在写《功夫片的秘密》一书时,曾一直困惑于动作设计如此“雕虫小技”何以改写世界动作影坛的影像形态,如何造就动作电影这张中国文化的海外名片,如何在半个多世纪里培养和养活着一代又一代的武术人才和电影人才?而今,从桑林等新一代优秀的动作电影人身上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动作导演不仅是“功夫梦的设计师”“成人童话的缔造者”,更是中华传统武艺与现代影像技术融合共生的寂寂探索者,是中华文化与西方文化交流互鉴的孜孜推动者,是当代光影世界里难能可贵的从古战场走来的手艺人,更是为数不多的行走在多元文化最前沿的道统守护者。
佳思忽来,书能下酒;侠情一往,云可赠人。这是此刻品读桑林新书的心情。它就像一个老朋友,换了一套新衣服,假装不认识你的样子静坐你面前,一本正经地回忆你们刚刚干过的一件事。必须保持微笑,必须满怀期待。是的,他二十多年的实战经验已将我当年为之兴奋的设计理论变成一段段温情可爱、有滋有味的趣人趣事,不但授人以方法,更予人以情怀,这是读者的幸运,也是此书独特的魅力所在。
伏久者,飞必高。望桑林兄继续以思想站立,怀初心远行,一如既往在光影的武林绘制更多更美的中国梦。
是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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