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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一把铜钱 【原创文学】

时间:2020-07-12 12:38 来源:未知 作者:admin 阅读:
第一章摸铜钱在我们那里,黄桷树是一种树的名称,同时也是一个镇的名称。当然,树的名称是正式的,但镇的名称则不那么正式。正式名称应该叫黄桷镇,但因为那里到处都是黄桷树,因此大家叫顺口了,就把那个镇叫做黄桷树。特别是镇里面的人,如果别人问,你是哪里的,镇上的人通常都会回答,是黄桷树的。好比在黄桷镇土生土长的莽娃,在外面自我介绍时喜欢说,老子是黄桷树的崽儿。这个时候说的黄桷树,就不是树的概念,而是镇的意思。同样,莽娃当然不姓“莽”,莽娃是他的外号。莽娃姓良,叫良常贵。他们家在黄桷树断桥那边,就是麻柳村过去一点。他们家门前有一条大沟,飞蛾山上的山泉长年不息地汩汩流淌下来,通过门前那条沟流到嘉陵江里面去。山泉在山上的时候是清澈的,还带点甜味,但流经大铁路,再从公路和小铁路的涵洞下面穿过,流到莽娃他们家门前的时候,早已是污浊不堪了。夏天,如果连日不下雨,沟里的水就会枯竭,随水冲下来的垃圾就会堆积发酵,这时从桥上走过,就会闻到从桥下沟底里冒出来的酸腐臭气。莽娃小的时候喜欢下雨,雨下得越大越好。一下雨,山上下来的水就多,水一多,就把沟里的垃圾冲得干干净净。没有了垃圾,不光是没有了臭气,沟里的水欢快闹腾,看着就让人舒畅,但最让莽娃兴奋的是,每次下雨后,他在沟里都能寻摸到一些东西。这些东西都是从上面冲下来的。一根檩条,一块木板,一个搪瓷碗,……,这些东西都是有用的。有一次,下大雨后,莽娃又到门前的沟里去寻摸。夜里那场雨有点大,山上冲下来很多黄土,在沟里淤了厚厚一层,赤脚踩下去,淤泥可以没过脚踝骨。在淤泥里淌来淌去,莽娃感觉赤裸的脚底被什么东西恪疼了,伸手一摸,圆圆的像硬币,在水里晃荡几下淘洗干净,原来是一枚铜钱。那是文革期间,正在到处抄家反封建,不远处的石塔都被红卫兵一把火给烧了,说塔肚子里面装满了毒害劳动人民的封建糟粕。莽娃以为铜钱也是封建糟粕,更何况,铜钱也不真的是钱,拿到街上什么东西也买不到。但那铜钱厚实,圆润光滑,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很好耍。莽娃喜欢那铜钱,想多摸几个,于是那天下午就在沟里淌来淌去,把一片原本光滑的淤泥踩得乱七八糟。下午本来是到嘉陵江游泳的时间,整个黄桷树的崽儿都在河里扑腾。兄弟伙来叫莽娃下河,莽娃不去,尽自在沟里的淤泥里踩。从断桥上走过的人,看见沟里一个娃儿在那里踩泥巴,都以为这个娃儿脑壳有什么毛病。后来,只要下过大雨,莽娃就要在沟里摸半天,主要是摸铜钱。不知不觉中,莽娃摸了几十个铜钱,装了一镔铁盒子。莽娃把那些铜钱洗得干干净净,有空就拿出来,一把一把地把那些铜钱抓起来,又把手松开,让铜钱掉下去,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那时莽娃才十一二岁,也没有什么钱的概念,爸爸下井挖煤,妈妈到处打零工,生活拮据。但莽娃也没有什么怨言,也不觉得生活有多么艰难,反正大家都一样,整个黄桷树,不是煤矿的就是玻璃厂的。比较起来,下井的比吹玻璃的还要高人一等,因为下井的有下井馒头,哪怕是六二、三年灾荒年间,下井馒头还是半斤一个,白白胖胖,不敢克扣丁点重量。除了能吃到白面馒头,其于的就是一样的了。穿补疤衣服,喝苞谷羹羹,半夜三更排肉轮子,……。卖冰糕的孃孃背着冰糕箱走街串巷地吆喝,“买冰糕,买冰糕。”莽娃当然想吃冰糕,但妈妈通常舍不得买,借口都是现成的,没关饷啊,打了会啊,给婆婆爷爷寄了钱啊,或者爸爸胃疼抓了几副中药啊,等等等等。偶尔妈妈高兴,或者凑巧爸爸刚拿回了工资或者下井津贴,就会花五分钱买一块冰糕,递给莽娃的时候还不忘叮嘱一句,不要吃独食,给妹妹们都尝尝。于是,一块冰糕拿在莽娃手里,和妹妹们你舔一下我舔一下把冰糕吃完。所以,莽娃对钱是向往的。把玩那些铜钱,听那铜钱掉下来哗啦啦的响声,就是在潜意识里满足心里对财富的渴望。莽娃的兄弟伙叫郝三,姓郝排行第三。郝三有个表哥,是北碚十三中高二的学生,搞武斗参加了猛虎团。郝三吹嘘表哥打仗很英勇,经常身挎两把二十响的盒子炮。那天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太阳很大,晒得地皮起泡,除了在河里游泳的人,大街小巷就死一般的寂静,基本上没有人走动,郝三把他全副武装的表哥带到了莽娃家。郝三带表哥来,是因为表哥要想看一下莽娃的铜钱。莽娃有了铜钱,都是一个人关在屋里自我欣赏。因为那个时候派出所已经瘫痪,维持街上治安秩序的是群专大队。莽娃害怕隔壁邻舍哪个人看见了他的那些铜钱,跑到街上去给群专的嘘一声,说他莽娃有封建糟粕的东西,那他莽娃就脱不了手。但郝三经常往他家里跑,有一天莽娃正在自得其乐地听铜钱响的时候,郝三闷声不响地闯进了屋。看到那个铜钱好耍,手里摸起来润润的,郝三就想要几个。要几个?要一个莽娃都不愿意给。但经不住郝三兄弟伙长兄弟伙短地死磨硬缠,再加上莽娃害怕郝三去群专队告发,所以就给了郝三一个,只不过给郝三的那个铜钱有点豁口。哪里知道,郝三拿了那个铜钱没有把群专队引来,而是把他参加猛虎团的表哥带来了。那个时候黄桷树是捍红总部的地盘,捍红总部属于八一五派,而猛虎团是反到底的。反到底与八一五是死对头,双方打得死去活来,不共戴天。尽管莽娃那个时候还小,但反到底与八一五这对冤家绝对不能照面这个简单的道理还是懂的。因此,当他看见郝三表哥,以及郝三表哥那一身的装束,他差不多目瞪口呆,腿一软跌坐在板凳上。莽娃以前也见过郝三表哥,那不过是比莽娃他们大几岁,一个上嘴唇刚刚冒出浅浅绒毛的小青年。此刻一身旧军装,腰间勒着一根军用皮带,皮带上左右吊着手枪套,套里插着手枪。莽娃也不认识,那皮套里面的两把手枪,是不是郝三经常吹嘘的二十响德国造盒子炮。除了腰上有两把手枪,表哥腋下还挟着一把冲锋枪。冲锋枪枪口朝前,表哥一只手握着冲锋枪的弯把弹夹。另外一只手的大拇指在前胸扣着肩头上斜挎着的一个旧军用挎包,挎包鼓囊囊,后来听郝三说,挎包里面全部是冲锋枪子弹,还有几个地瓜手榴弹。表哥站着莽娃面前,一句废话没有,直接要求莽娃把铜钱拿出来他看。表哥站着莽娃坐着,表哥俯视着,黑洞洞的冲锋枪口正杵在莽娃的额头上。其实表哥丝毫也没有要威吓莽娃的意思,只不过是养成了随时准备扣扳机开枪的习惯。莽娃被表哥的架势吓懵了,还没有回豁过来,最小的幺妹就惊风活扯地在巷子口喊,“逮猛虎团的来了啊,逮猛虎团的来了啊。”外面传来踢踢踏踏纷乱的脚步,有人厉声发着口令,“把机枪架起,手榴弹盖子打开。”郝三和莽娃吓得小脸煞白,双腿抖个不停,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根往下蠕动。郝三表哥是怎样跑的他们不知道,也根本站不起来到外面去看一看。后来听其他小孩说,郝三表哥是从塔那边的路跑向嘉陵江边,然后沿着江边的麦地跑到器皿厂下面的江边,江边有几块大礁石伸向河中,有条小船靠在最远的礁石边上,郝三表哥像一只小鹿那样蹦蹦跳跳地跑过礁石,跳上小船向对面毛背沱划去。等黄桷树这边的人追到礁石边,郝三表哥的小船早已从毛背沱上了岸,钻进了一条溪沟旁边的乱树丛中不见了,乱树丛上面就是十三中。黄桷树这边的追兵其实连郝三表哥的背影都没有见到,只是为了泄愤,一群人站在河边和礁石上,向着河对面火力全开,机枪、步枪、手枪,打得噼噼啪啪。对面就是何家嘴,那里有个杀猪场,驻扎有捍红总部的一队人马。等河家嘴的人明白了意思,派人追到十三中的时候,早已不见了人影。那天莽娃的父亲轮休,在里屋睡觉。外屋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被嘈杂的声音吵醒后,从幺妹嘴里得知了原委,又见莽娃和郝三被吓傻在外屋,他才明白,他这屋里就差那么一丁点,就成了战场,屋里一门老小险些被乱枪和手榴弹闷死在屋里。越想越后怕,额头上、背心里,冷汗一阵一阵往外冒。等稍微清醒过来,二话不说,拿起杈棍就把莽娃一顿打,打得莽娃满地滚,杈棍都打断了二根。第二天,父亲下班,先到黄桷树街上的茶馆喝了一通沱茶,又自个抿了二两红苕酒,红头花色地回到家,又把莽娃臭骂一顿,说莽娃从沟里摸上来的铜钱,是从山上的坟里冲出来的,那是黄桷树最大的大地主王尔昌的坟,前不久被红卫兵刨开了,然后下大雨把坟里的随葬品冲到沟里面来的。父亲从墙角处把莽娃的那个镔铁盒子搜了出来,骂莽娃,“日你先人板板,你龟儿耍啥子耍不得,偏要耍死人子的东西,把坟里头的东西拿到屋头来,想霉死我们屋里一家人?”父亲说要把那个镔铁盒子扔到河里去。莽娃心疼那些铜钱,但不敢与父亲犟嘴,因为父亲是下井挖煤工人,手劲特别大。如果手臂上或者屁股被父亲捏一下,要淤青十几天。有一次父亲扇他巴掌,没有躲避及时,被扇在左边脸上,脸上几个手指印七八天才消退,而耳朵则嗡嗡了半个月。再说莽娃心里很愧疚,因为这些铜钱,他们一家差点被灭门。当时那种情况,如果郝三表哥反应慢那么一点点,没有及时跑出去,被外面的人堵住,郝三表哥肯定要先发制人。但只要一声枪响,外面肯定会不闻青红皂白,先是一顿手榴弹扔进来,然后一窝蜂冲进来一通乱扫,机枪、步枪、冲锋枪,郝三表哥肯定会被打成筛子眼?与郝三表哥同处一屋人会怎么样呢,难道手榴弹和子弹会长眼睛,区分出屋里谁是猛虎团谁不是猛虎团?他们会是什么下场,不用说傻子都知道。所以莽娃一点不怪父亲,至于那个镔铁盒子是不是拿去扔在了嘉陵江,父亲不说,莽娃也不敢问。第二章混沌年代莽娃不怪父亲,但恨极了郝三。不但与郝三断了交,还非要郝三把那枚豁口的铜钱还回来。郝三当然不干,说莽娃是送给他的,送了就送了,怎么能要回去?好比屙屎,屙出来还能吃回去?郝三不还铜钱,莽娃就三天两头扭到费。先是动口,然后就动手。郝三打不过莽娃,就找人帮忙。郝三人多,莽娃吃了亏。莽娃也不傻,要找人大家都找人,也找人来帮忙。于是,单打独斗变成了群殴。打来打去,两边的兄弟伙你拉我我拉你,兄弟伙拉兄弟伙,莽娃和郝三的兄弟伙队伍像病毒传染一样,滚雪球般地壮大起来。打架的规模变大,断桥、麻柳村的小街小巷就摆不开,再加上大多的父亲都是下井挖煤的,力气大,脾气也暴躁。被门外的打闹弄烦了,就会冲去家门,在跑来跑去的人流中逮住自己的孩子就是几巴掌,打得哭爹叫娘,不但管住了自家的孩子,也震慑了其他孩子。于是,莽娃郝三兄弟伙们的打斗就搬到了黄桷街上。黄桷街上宽,路灯又被弹弓全部打烂。夜幕一降临,除了两边住家窗户里透出一点15瓦灯泡的亮光,大街上几乎是黑灯瞎火。武斗倒是停息了,八一五反到底两派都被解放军缴了枪,但社会秩序还不正常,街上派出所还是黑灯瞎火,警察也还没有恢复上班,群专队也不积极了。于是,有那么一段时间,黄桷街头就成了小青年们的天下特别是晚上。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在夜色的遮掩下,小青年们聚成东一堆,西一沱,大呼小叫,乌嘘呐喊,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一拨人呼隆隆打过去,另一拨人呼隆隆打过来。一般人,哪怕是成年人,晚上都不愿意出门上街,害怕被挨了飞火。打来打去,莽娃和郝三竟然打成了黄桷树最出名的两个天棒。名声传到了东阳镇那边,传到了后峰岩,甚至传到了北碚岗上一带,那里的小青年都互相告诫,到黄桷街上耍,不能惹莽哥和郝哥。莽娃和郝三原本为一枚铜钱打架的理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代之而起的是,莽哥的人把郝哥的人打了,郝哥要约人打回来;或者是郝哥的人为什么事得罪了莽哥的人,莽哥一定要出面为兄弟伙扎起。小青年们这么胡闹,大人们肯定生气,但家家娃儿都多,管得了这个,管不住那个。大人们都哀叹,这么小的娃儿,又不读个书,学院也不开门,成天这样打来打去,啷个得了哟!乱世出英雄,没有人能管住这帮少幺爸,黄桷树的钟癞子就横空出世了。钟癞子住在赖巴石,身高八尺,头大面阔,鼻直口方,一双大手五指一合拢,就成饭钵一样大的拳头。叫他钟癞子,是因为他常年戴一顶帽子,大家就以为他头上肯定长了癞子。后来才明白,哪里有什么癞子,那是因为铁头功,把头皮练得乌青发亮,怕吓着大家,所以得用东西盖着。以前,钟癞子在黄桷树名不见经传,没引起什么注意,只知道在一个什么建筑队工作。也许是因为小青年们闹得太不像话了,又没有人来管,他就想出来威震一下。于是黄桷树大街小巷都流传着一个消息,说某天某日夜晚八点,钟癞子要同时单挑莽娃和郝三,地点就在尖嘴下面的江巴赖。江巴赖也算是一个地名,在嘉陵江边,因为嘉陵江的鹅卵石互相粘接,天长日久结成硕大一团一团的礁石,矗立在岸边,就像摆了一座迷魂阵,黄桷树的娃儿很喜欢去那里爬上爬下,躲猫猫捉迷藏。到了约定时间那天,晚霞的余晖还挂在江对岸缙云山狮子峰的山尖上,黄桷树阡陌小巷里就开始络绎不绝地涌出很多人。人们熙熙攘攘走过黄桷树正街,走下黄桷码头那一坡石梯坎,又走过登瀛桥,然后汇集到江巴赖上面那一块平地上,找块稍微平整的石块或者礁石坐下,等候即将到来对决。那个时候的夜晚,除了玻璃厂或者东阳蚕种场那边偶尔放一场露天电影,基本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因此这场决斗吸引了很多人,不光是小青年,也有大青年,还有很多女娃儿,也有一些成年人,甚至人群中还能看见几个摇着朴扇的老太太。晚霞一点点地退下去,江面慢慢朦胧起来。那晚没有月亮,天上有星星,依稀的天光映衬着那些奇形怪状的礁石,拉出幢幢阴影。俯瞰下面那些礁石和阴影,人们热烈地议论,到底这个钟癞子有那些能耐,敢同时挑战黄桷树两个最出名的天棒。有认识的人介绍,钟癞子年轻时习过武,好像还是家学渊源,家学武功主要以内功见长。祖上有人中过武举,在巴县衙门任过三班捕头。但家道败落,到钟癞子这辈,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原来在外地工作,不知道什么原因,四十多岁的时候回到了黄桷树,也没有家眷,不知道结没结过婚,有没有孩子。他的家在赖巴石石梯坎旁边,窄窄的一间房。平时也不怎么出门,偶尔在黄桷树街上的酒馆喝杯酒。大家对钟癞子所知不多,更显得他颇具神秘色彩,更激起大家对这场决斗的好奇和激动。那天晚上大家白激动了,等到晚上九点多钟都没有动静。众说纷纭,有人说莽娃和郝三害怕,不敢来;也有人说,不是害怕,是因为两家的家长听到了风声,不让二人出门。后来有人说,主要是因为害怕看的人太多,拥挤起来把人踩死了。因此双方临时约定时间延后,等看闹热的人不耐烦散开后,才到现场。到底双方打没打,谁打赢了谁,没有人知道。后来又有传说出来,据说那天晚上真的打了一场。因为那天有两个小孩为了看清楚决斗,就爬到礁石上,结果等啊等,老等不来,两个小孩就在礁石上的一个洞里睡着了,上面看热闹的人全部离开他们都不知道。直到半夜时分,下弦月爬出来了,月光把礁石下面的鹅卵石河滩照亮。两个小孩看见有三个人就站在他们躲着的那个礁石下面,一大两小。大个的是钟癞子,小个的就是莽娃和郝三。听大个劝小个,说不要和他打,要打,小个也绝对打不赢,肯定要吃亏。那两个小个每人肩头上散披着一件外衣,双手拢在后面默不作声。大个又说,他知道他们两人背后的手里握着刮刀,但他也不怕,刮刀对他起不到什么作用。大个用手指着不远处礁石边缘上突出的一块麟角,向两个小个建议,说大家都不要动手动脚,更不要舞刀弄枪,无论用什么方法,如果两个小个能把那个麟角敲掉就算小个赢了;如果他把麟角敲掉,就算他赢。两个小个互相望了一眼,黄桷树长大的娃儿都知道,江巴赖的礁石是千百年来河水冲刷和揉捏鹅卵石和沙石的结果,凝结得非常牢固,就是用二锤打,可能也打不下来。大个见小个不说话,也不动手。于是他就脱掉上衣,露出门板一样宽阔的胸膛,双胯向外一分,站成不丁不八的马步。双臂平举,竖掌如刀,两个大拇指紧紧扣住掌心。双臂慢慢回收,腰胯微微下沉。待双臂收回,上身重心下移,徐徐深吸一口气,猛然间气贯丹田,大吼一声,纵身用头向那块麟角撞去。“嚓”地一声闷声,麟角被撞断,大个往前冲了两步才收住脚步。那两个小个惊呆了,不敢作声。大个俯身检起那块礁石麟角,手指拂着那齐整的断面,亮给那两个小个看。两个小个看递到面前那块礁石,又看看眼前那个光溜溜硕大的头颅,以及头颅上那张大脸,大脸上的大鼻子和大嘴巴,仿佛看见鬼一样,发一声喊转身就跑。这个也是口口相传的东西,不知道真假。但从那天晚上以后,黄桷树的小青年们晚上再也不在街上打架,而是改看钟癞子了。每天晚上,街上人头攒动,人人都在打听,钟癞子在哪里?有人说钟癞子在酒馆喝酒,呼啦啦的人群就涌向酒馆,把酒馆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有人说钟癞子在茶馆喝茶,呼啦啦的人群就把茶馆那条巷子塞得满满的;有人说钟癞子从黄桷码头走过来了,人群就哗地一声分开,把中间道让出来。有时候钟癞子傍晚从赖巴石那坡石梯坎走下来,小铁路穿洞旁边就会聚集一大堆人,看着钟癞子拎着一个酒壶踢踏踢踏地走完石梯坎,走进穿洞,穿洞外面的人就会飞快地闪开,让出前面的路。钟癞子在黄桷街上走,后面就跟着一大群人,而且那群人还会越来越多。有时钟癞子不耐烦了,蓦然一蹬脚一回头,大吼一声,犹如平地一声炸雷,吓得后面的人往后踉跄。前面的一退,后面的就你撞我我撞你,向涟漪一般向后扩散。人群最后面的人,看见前面的呼啦啦向后倒,就会惊呼,“钟癞子打来了,快跑啊”,哗哗哗一街筒子的人就往后跑。跑一段,又有人喊,“乱说的,乱说的”,后面的人又哗哗哗一窝蜂掉头往前涌。一晚上就这样满街筒子的人,一波浪涌过去,一波浪涌过来。那段时间,钟癞子成了黄桷街上的风云人物。走在街上有人请他喝酒,有人要拜他为师,有人要与他攀亲戚,有人自吹是他的师弟。钟癞子被越吹越神,不但能开碑裂石,而且发起功来,还可以逼停火车。据说有天晚上,钟癞子一个人在大铁路上散步,走到玻璃厂水池旁边那个峡谷里,对面来了一列大火车,钟癞子嫌跑出峡谷麻烦,就原地马步一蹬运气发功,双掌竖立平推出去,硬生生地把火车逼停在峡谷前面。派出所恢复工作后,钟癞子就再也没有出现了。据说派出所把钟癞子找去,抬来一块连二石,让钟癞子用他那裂碑碎石的功夫把连二石劈开。结果钟癞子额头上撞出来几个淤青疙瘩,连二石纹丝不动。又有人说派出所不是让钟癞子表演气功,是因为大火车被逼停,火车司机报告了铁路公安,铁路公安派人来黄桷树,说是有特务破坏大铁路运输线,那条铁路是战备铁路,要派出所限期破案。派出所走访排查,很快就把钟癞子揪进了派出所。钟癞子说法是,那天晚上酒喝高了,没有注意到远处的火车鸣笛声,就走进了那段峡谷,然后又尿急,来不及避让,结果火车看见铁轨道边狭窄的路基上有人,就紧急刹车,堪堪停在他前面,差点把他给出脱了。扫描或长按二维码,关注黄桷树微信公众号,阅读最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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